门大开,周朴园进,他约莫有五六十岁,鬓发已经斑白,带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,一对沉鸷的眼在底下闪烁着。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,他的威严在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。他穿的衣服,还是二十年前的新装,一件团花的官纱大褂,底下是白纺绸的衬衫,长衫的领扣松散着,露着颈上的肉。他的衣服很舒展地贴在身上,整洁,没有一丝尘垢。他有些胖,背微微地伛偻,面色苍白,腮肉松弛地垂下来,眼眶略微下陷,眸子闪闪地放着光彩,时常也倦怠地闭着眼皮。他的脸带着多年的世故和劳碌,一种冷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逼出的冷笑,看出他平日的专横,自是和倔强。年青时一切的冒失、狂妄已经为脸上的皱纹深深避盖着,再也寻不着一点痕迹,只有他的半白的头发还保持昔日的丰采,很润泽地分梳到后面。在阳光底下,他的脸呈着银白色,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的特征。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。他的下颏的胡须已经灰白,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。他的大指套着一个扳指。<br/>他现在精神很饱满,沉重地走出来。周萍周冲(同时)爸。<br/>周萍、周冲(同时):爸。<br/>周冲:客走了?<br/>周朴园(点头,转向繁漪):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,完全好了么?<br/>繁漪:病原来不很重——回来身体好么?<br/>周朴园:还好。——你应当再到楼上去休息。周冲儿,你看你母亲的气色比以前怎么样?<br/>周冲:母亲原来就没有什么病。<br/>周朴园(不喜欢儿子们这样答复老人的话,沉重地,眼翻上来):谁告诉你的?我不在的时候,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?(坐在沙发上)<br/>繁漪(怕他又来教训):朴园,你的样子像有点瘦了似的。——矿上的罢工究竟怎么样?<br/>周朴园:昨天早上已经复工,不成问题。<br/>周冲:爸爸,怎么鲁大海还在这儿等着要见您呢?<br/>周朴园:谁是鲁大海?<br/>周冲:鲁贵的儿子。前年荐进去,这次当代表的。<br/>周朴园:这个人!我想这个人有背景,厂方已经把他开除了。<br/>周冲:开除!爸爸,这个人脑筋很清楚,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回。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。<br/>周朴园哼,现在一般年青人,跟工人谈谈,说两三句不关痛痒、同情的话,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!<br/>周冲: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努力,我们应当同情的。并且我们这样享福,同他们争饭吃,是不对的。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。<br/>周朴园(眼翻上来):你知道社会是什么?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
[]